北京日报记者 王润日升鑫
1982年，辽宁人民广播电台播出的75集长篇小说连播《夜幕下的哈尔滨》引起轰动，反响空前。全国有108家电台先后播出了这部小说，创下3亿人收听的奇迹，成为几代中国人的集体记忆。
2025年，年过七旬的王刚受邀为音乐剧《夜幕下的哈尔滨》担任解说旁白，当他那浑厚沧桑的声音在剧场响起，如同一把时光钥匙，将新老观众共同带入那个“信仰如光穿透长夜”的年代。
岁月流转，经典不朽。当年的“说书人”王刚接受记者专访，回望创作历程，感叹这部抗战文艺经典依然激荡着中华儿女的爱国之心。
讲述
四天紧急受命 一部经典诞生
1982年初，辽宁电台编辑刘宝祥风风火火找到当时在原沈阳军区文工团工作的“播坛新秀”王刚，将一摞8开未裁的书样撂在他面前。“这是咱辽宁作家陈玙写的小说《夜幕下的哈尔滨》，非常好！春风文艺出版社马上要出版了，咱们得赶在出版同期在电台播出这部小说，4天以后就得上！你看看，一定会喜欢的！”
“我把一切事情放下，拿起书样，开始看了起来，真的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王刚现在依然能流利背出《夜幕下的哈尔滨》的开篇文字：“这是1934年的春天，清明早已过去，眼瞅着快到谷雨了，可是地处伪满的哈尔滨的夜晚还是凉风扑面，寒气袭人。这一年的春天，好像也被日本占领者卡住了一样，竟来得这样迟缓……”王刚赞道：“你看，一上来就把时间、地点、时代背景就交代出来了！”
王刚回忆道，他当时连夜粗读这本70多万字的小说，然后将原作的人物、情节和两条叙事线索进行了梳理，主要保留了哈尔滨城市抗日斗争的情节，精简了东北抗联活动的内容。“因为诉诸听觉跟看书不一样，要尽量保持线性结构。”王刚用铅笔在书样上勾画，查生僻字注音，然后先分段整理出十段内容，每段时长二十八九分钟。四天后，他走进录音棚日升鑫，开始录制。“我每天边录边整理，周末也不休息，全身心投入，一气儿录了75集。”
为了把书中丰富多彩的内容鲜活生动地表现出来，王刚下了很大功夫。比如玉旨雄一和侄子玉旨一郎二人对话，王刚会先用日语说一遍，再说中文意思，让听众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为了把日语说得地道，他还专门跟东北师范大学的日语老师学习，又找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母亲求证语气是否准确。书中有提到地方戏的情节，王刚也特意找老艺人请教。刘宝祥曾评价道：“王刚既吸收了传统评书的手法，以适应中国听众的习惯，又保持了原作的文学性，做到‘书’情并茂，雅俗共赏。”
长篇小说连播《夜幕下的哈尔滨》在辽宁人民广播电台播出后，立刻引起轰动。作家陈玙原本预计小说最多发行10万册，但没想到两年内再版4次，发行了将近30万册，之后又被多次再版。全国有108家电台先后播出了这部小说，听众人数达到惊人的3亿，创造了中国广播史上的一个奇迹。
“可了不得了！”陈玙曾特意到沈阳见了王刚，激动道：“我去外地参加笔会，在火车上、轮船上，到处都在播着《夜幕下的哈尔滨》。”
王刚也有切身感受：“我印象特深，当时每天傍晚我吃完饭，在大街上骑着自行车，听见家家户户窗户传出的都是自己的声音。有的老大爷在家门口听着半导体，还有的小店店主一边做生意，一边在听收音机，都是在听《夜幕下的哈尔滨》。”这样的场景让王刚至今感动，“因为能让这么多人在每天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听着你的演播，然后得到某种愉悦，这让我觉得挺高兴，挺欣慰，挺幸福。”
1983年，从铁道兵文工团离休的原副团长焦乃积与青岛电视台导演任豪联手将《夜幕下的哈尔滨》改编成剧本，并由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电视艺术委员会、青岛电视台联合摄制成13集电视连续剧。焦乃积特意邀请王刚担任“说书人”角色。这个创新设定使电视剧版独具特色，也让大家对王刚从“只闻其声”到“得见其人”，成为观众心中“无法替代的符号”。
1984年盛夏，王刚穿着厚重的西装，在布置成“书斋”的哈尔滨林业局招待所一间小耳房里进行电视剧拍摄，4盏1000瓦的大灯把房间烤得像蒸笼。“怕进日光，窗户用棉被、毛毯捂得严严实实；怕有噪音，录的时候不能开电扇。”每拍一个镜头，他都汗如雨下，却不敢擦汗，怕毁了装，只能等导演喊“停”，再凑到电扇前猛吹。剧组人开玩笑说：“王刚这是在‘坐月子’。”
1984年12月31日，中央电视台用电视剧《夜幕下的哈尔滨》替代元旦文艺晚会首播时，全国观众都沸腾了。同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制作了35集广播剧《夜幕下的哈尔滨》。2007年，赵宝刚导演又拍摄了新版电视剧《夜幕下的哈尔滨》。这部经典之作不断以新的面貌出现在人们面前。
2023年，保利文化集团艺术总监周涛决定带领保利文化集团将经典IP《夜幕下的哈尔滨》搬上音乐剧舞台，邀请王刚加盟。时隔43年，王刚再次为这部他有着特殊情感的作品献声。当他走进剧场，坐在台下，听到自己录制的旁白解说在剧场里响起时，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比过去更适合这部作品了：“年轻时的声音漂亮，但现在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比过去更浑厚，听着更有味道。”
体悟
真实历史根基 鲜活人物塑造
《夜幕下的哈尔滨》讲述了20世纪30年代日本侵占我国东北后，以中学教师王一民为首的中共地下党员及爱国人士，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与日本侵略者斗争的故事。作家陈玙以笔为刃，将情报战、武装突袭等内容编织成一张惊心动魄的网；故事情节曲折惊险，悬念迭起，极富戏剧性。书中塑造了王一民、玉旨一郎、塞上萧、卢运启、李汉超、卢秋影、葛明礼等众多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还浓墨重彩泼洒出哈尔滨的社会生活众生相，展现了错综复杂而又纤微毕露的人情世态，谱写了一曲多情又慷慨壮烈的浩然壮歌。
在王刚看来，《夜幕下的哈尔滨》这部作品之所以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够达到家喻户晓的程度，源于其真实的历史根基、独特的题材视角、鲜活的人物塑造、曲折的故事情节，以及具有创新性的艺术表现力。
“这是第一部反映东北城市抗日斗争的长篇小说。”王刚说，“以前的抗战作品大多描写农村或县城，而《夜幕下的哈尔滨》则首次聚焦大城市哈尔滨。”作品的历史真实性也令人信服，“都是有真人真事为依据的。”
陈玙年少时曾亲历日寇铁蹄下人民的窒息与抗争。1960年起，他为在哈尔滨做过多年地下工作的鞍山市市长李维民同志整理回忆录《地下烽火》，被那些“用生命传递情报”的细节震撼，血泪交织的真实故事也再次点燃了他的创作使命感。《夜幕下的哈尔滨》中主人公王一民就是以李维民为原型塑造的；爱国名士卢运启的形象，是以哈尔滨当时有民族气节的马道台和民族资本家武百祥为原型综合而成；复杂而立体的日本青年学者玉旨一郎这个角色，则是陈玙研究了冒死为抗联运送军火的日本反战志士伊田助男的史料后创造的。王刚还记得曾有一位老领导告诉他，就连作品中叛徒角色也确有其人。
让王刚印象特别深刻的，还有陈玙笔下展现出的哈尔滨独特的风貌和当时复杂的环境，书中写了日寇、汉奸，还有俄侨、混血；写了伪满时期演的话剧、吃的食品、穿的衣服，乃至地下党在道外区北市场飞行集会的细节及过程；写了马迭尔旅馆、索菲亚教堂、霁虹桥、火车站、北市场、白鹭小吃部……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很多人通过《夜幕下的哈尔滨》才知道当时的斗争这么复杂，也了解了这座城市当时的生活。”
从1982年到2025年日升鑫，从小说连载到广播连播，从电视剧到音乐剧，《夜幕下的哈尔滨》跨越时光，成为连接历史与现在、艺术与真实、记忆与未来的文化桥梁。它见证的不仅是艺术形式的嬗变，更是一个民族将抗争记忆锻造成永恒丰碑的精神历程——夜幕褪去，哈尔滨黎明破晓的光芒，在每个中国人心中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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